裴砚之嘴角噙着那抹冷笑:“很简单。在这一年半载的合作期间,无论何时、何地、何种场合,只要我需要你这位世子夫人出面,配合我演上一场夫妻情深的戏码,尤其是……
当本世子需要借你的贤惠大度,来挡掉某些不识趣的人硬塞过来的莺莺燕燕,或者推掉某些烦人的纳妾提议时,你!必须!无条件配合!演得足够逼真,演得天衣无缝!”
他看着苏棠宁瞬间变得惨白的脸,慢悠悠地补充道:“若你敢拒绝一次,或者演砸了,让本世子不痛快了……”
“那这出恩爱夫妻的戏码,我们就一直演下去好了。”他轻描淡写地说着最残酷的话,“演到天荒地老也无妨。反正,耗着便是。本世子有的是时间,陪你慢慢耗。”
“只是不知道,夫人你……耗不耗得起?嗯?”
“耗不耗得起”这几个字,如同匕首,精准无比地捅进了苏棠宁最致命的软肋。
那悬在头顶的生命倒计时,那关乎生死的十六岁大限,那休眠中却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的系统警告……
所有的一切,都在裴砚之这句轻飘飘的威胁下轰然炸开。
巨大的恐惧瞬间淹没了她。
“我答应!”
几乎是裴砚之话音落下的瞬间,苏棠宁急促得近乎尖叫的声音就冲口而出。
她甚至没有经过任何思考,身体的本能已经替她做出了选择。
话一出口,连她自己都愣住了。
裴砚之看着眼前女子那副浑身紧绷的模样,终于满意地笑了。
那笑容在他俊美的脸上漾开,却比冰霜更冷。
“很好。”他施施然起身,掸了掸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威胁只是一场闲谈。
“那便这么说定了。夫人,从今日起,我们便是这京城里,人人艳羡的恩爱夫妻了。可要……好好演。”
苏棠宁看着裴砚之那张得意的脸,一股巨大的屈辱在心头翻滚。
不行,不能就这么被他捏住死穴!
必须得做点什么,哪怕只是暂时稳住他!
慌乱之下,一个念头未经深思便脱口而出:“世子也不必太过介怀叶姑娘!晋王他根本就没碰过叶绾璃!她至今还是处子……”
话一出口,苏棠宁的脑子“嗡”的一声,瞬间空白。
【糟了!】
心底一声惊雷炸响。
【这张破嘴!怎么把这事说出来了!这晋王府后院里的秘辛,我如何得知?裴砚之这狐狸岂能不起疑?!】
果然!
裴砚之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那双凤眼猛地眯成一条细缝,目光“唰”地钉在苏棠宁的脸上。
“没碰过?”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压迫感,身体也瞬间前倾,阴影几乎将苏棠宁完全笼罩。
“苏棠宁,这种隐秘,你又是从何得知?嗯?”
苏棠宁只觉得头皮发麻,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她强压住狂跳的心,脑子飞速转动,寻找着能糊弄过去的借口。
电光火石间,她想起晋王妃那张端庄却难掩刻薄的脸。
“是……是晋王妃!”苏棠宁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前些日子在宫中赴宴,王妃娘娘与我闲聊时,无意间提及的!她说叶姑娘性子孤高,入府后与王爷不甚亲近,王爷也并未强求。”
【晋王妃?呵,那女人恨不得所有入府的女人都守活寡!可这种话她怎么会告诉我?裴砚之这疑心病能信才怪!】
她心底一片冰凉,对自己临时扯的这个谎毫无信心。
裴砚之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接下来的心声清晰地落在他耳中。
“前世叶绾璃故意炫耀”?为了刺激她去“捉奸”导致身亡?
他眉头紧锁,心底跟着一沉:叶绾璃会故意向苏棠宁炫耀这种事?这与他记忆中那个清冷如月的女子形象截然不同!
一股被冒犯的怒意油然而生。
然而,他脸上却丝毫未露。
甚至重新靠回椅背,唇角勾起一个看似愉悦的弧度。
“哦?原来如此。”他语气轻飘飘的,“晋王妃倒是心直口快。不过,算他晋王还算识相。知道什么人该动,什么人不该动。”
苏棠宁看着他脸上那副“叶绾璃还是我的所有物”的满意神情,只觉得一股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头。
【识相?裴砚之,你这副嘴脸真让人作呕!叶绾璃在他眼里算什么?一件没被弄脏的摆设吗?你也不过是别人棋盘上的一颗棋子,得意什么!】
她心底的鄙夷几乎要喷薄而出,但脸上却硬生生挤出一个极其虚伪的笑容。
“世子说的是。如此,叶姑娘也算是保全了自身清誉。”
“既然误会已解,世子也已知晓叶姑娘近况,那我们,是否可以谈谈合作的具体事宜了?”她迅速转移话题。
裴砚之挑了挑眉,似乎对她的“识趣”还算满意,便重新坐了回去。
“自然。”
“口说无凭。”苏棠宁立刻接口,“世子方才提出的附加条件,以及我提出的和离计划,必须白纸黑字,立下字据!一式两份,你我各执其一!上面需清清楚楚写明:合作期间,我苏棠宁需无条件配合世子演戏,尤其是推拒纳妾等事;同时,也必须写明,待合作期满,无论以任何理由,世子裴砚之必须履行承诺,同意和离,并协助我取得陛下允准,不得以任何借口推诿拖延!”
她一口气说完,目光灼灼地盯着裴砚之。
【鬼才信你的人品!没有白纸黑字,谁知道你到时候会不会翻脸不认账?这字据,就是我唯一的护身符!】
裴砚之先是一怔,随即发出一声嗤笑:“呵!字据?苏棠宁,你这是在防贼?还是觉得本世子会出尔反尔?”
他上下打量着苏棠宁,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斤斤计较的市井妇人,“堂堂侯府世子夫人,行事如此小家子气,也不怕传出去让人笑话!”
“世子位高权重,自然不屑于此等小家子气之事。”苏棠宁不为所动,反而针锋相对地顶了回去,“但我苏棠宁一介弱女子,身家性命皆系于此,不得不谨慎行事。世子若问心无愧,签个字据又有何妨?莫非……世子方才的承诺,本就不打算兑现?”
她微微扬起下巴,眼神里带着一丝豁出去的挑衅。
裴砚之被她这副模样噎了一下,脸色沉了下来。
冷冷哼了一声:“牙尖嘴利!罢了,本世子没空与你在这等小事上纠缠不休!”
他提高了声音,带着命令的口吻,“来人!取笔墨纸砚来!”
很快,侍从恭敬地奉上了文房四宝,铺陈在方才被擦拭过的紫檀木桌一角。
裴砚之大马金刀地坐下,提笔蘸墨,动作带着世家子弟特有的矜贵,却也透着一股子漫不经心。
他按照苏棠宁口述的要求,龙飞凤舞地写下了两份内容一模一样的字据。
写到“合作期满必须和离”以及“配合推拒纳妾”等条款时,笔锋明显加重。
写罢,他看也不看,直接将两份字据推到苏棠宁面前,下巴微抬:“自己看!没问题就签上你的大名!”
苏棠宁立刻拿起其中一份,逐字逐句,看得无比仔细。
每一个字眼她都反复咀嚼,确认没有留下任何钻空子的余地。
确认无误后,她深吸一口气,提笔在落款处,郑重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苏棠宁。
三个字,力透纸背,带着孤注一掷的决心。
裴砚之看着她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轻蔑。
他随手拿起另一份,看也不看内容,只在自己该签名的地方,刷刷几笔,落下“裴砚之”三个张扬跋扈的大字,然后将笔随意一丢。
“拿去!”他将签好名的那份字据,两根手指夹着,随意地甩到苏棠宁面前。
苏棠宁却毫不在意他的态度。
她伸出双手,将那张纸接了过来。指尖甚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仔细地将字据对折,再对折,叠成一个小小的方块,然后像藏起稀世珍宝一样,无比郑重地塞进了自己贴身佩戴的荷包里头,还下意识地隔着衣料轻轻按了按。
做完这一切,她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字据已立,世子放心,我必当遵守承诺。”她抬起头,看向裴砚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那么,接下来,我们该如何着手营造这恩爱夫妻的假象?世子可有什么具体章程?”
【第一步至关重要,必须尽快扭转外界风评,时间不等人!】
裴砚之看着她那副急于推进计划的样子,慢悠悠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章程?苏棠宁,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苏棠宁心头一跳,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世子此言何意?”
“本世子是什么意思,你心里不清楚?”裴砚之踱了两步,站到窗边,背对着她,声音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冷漠。
“这戏码,是你提出来的。挽回声誉的难题,也是因你而起,若非你之前那些荒唐行径,本世子的名声何至于落到这等地步?”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如刀,直刺苏棠宁,“解铃还须系铃人!这烂摊子是你自己捅出来的窟窿,自然该由你自己想办法去补!”
顿了顿,看着苏棠宁瞬间变得难看的脸色,声音压低,带着一种提醒:“再者,夫人方才签下字据时,想必也清楚自己时日无多?”
“时间紧迫,夫人与其在这里问本世子要章程,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才能更快更有效地让全京城的人,都相信你我鹣鲽情深!本世子只看结果。夫人,好自为之。”
说完,他再不给苏棠宁任何开口的机会,带着一种甩掉麻烦的轻松姿态,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了房间。
那决绝的背影,仿佛在无声地宣告:你的难题,你自己解决!我等着看你的“表演”!
室内,只剩下苏棠宁一人。
暮色更深,彻底将她单薄的身影吞没。
桌上那盏孤灯的火苗被穿堂而过的冷风拉扯得忽明忽暗,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跳跃的光影。
【裴砚之……你好狠,好毒啊!】
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浓郁的血腥味,才勉强压制住那想要尖叫的冲动。
【好……好得很!裴砚之,你想看戏?想看我自己跳进火坑里扑腾?】
【那我就演给你看!演给全天下的人看!】
整整一天一夜,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对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脑子里翻来覆去只有一个念头:怎么演?怎么才能让全京城的人都相信她和裴砚之鹣鲽情深?
还要快!
裴砚之那个混蛋把烂摊子全甩给她,还拿她的命来威胁!
想看我焦头烂额?想看我走投无路?裴砚之,你做梦!
……
第二天清晨,当第一缕微光勉强透过窗纸时,苏棠宁眼底虽然带着一夜未眠的疲惫,却亮得惊人。
她深吸一口气,径直去了裴砚之的外书房。
裴砚之似乎料到她会来,正慢悠悠地翻着一本书,见她进来,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懒洋洋地吐出一个字:“说。”
苏棠宁也不废话,开门见山:“世子,法子我想好了。”
“我们需要策划一场轰动全城的‘英雄救美’。”
裴砚之翻书的动作一顿,终于抬眼看向她。
苏棠宁迎着他的目光,条理清晰地继续:“地点就选在人来人往的报国寺后山。我会在合适的时机,独自一人出现在僻静处。届时,雇几个土匪跳出来打劫。世子您,则恰巧路过此地,见夫人有难,奋不顾身,挺身而出!”
“一番激烈搏斗后,世子您成功击退歹人,救下夫人。当然,”她话锋一转,“为了让这出戏更逼真,更能打动人心,世子您最好受点轻伤。比如,手臂上被划破一道口子,流点血……”
她顿了顿,目光飞快地扫过裴砚之的手,又迅速垂下眼睫,仿佛在斟酌词句:“这样,一则显得凶险万分,世子救妻之心切;二则,世子您带伤护妻的消息一旦传开,之前那些流言蜚语,自然不攻自破!全京城都会知道,昭平侯世子为了救夫人,可是连命都敢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