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追悼会上的血色玫瑰(1 / 1)

西伯利亚的寒风,是造物主磨砺出的亿万把无形冰刃。它们裹挟着冻硬如砂的雪粒,发出凄厉的、足以穿透骨髓的尖啸,无情地切割着洛芊允裸露在外的每一寸肌肤。每一阵风过,都像是无数亡魂冰冷的指尖划过她的脸颊,留下刺骨的麻木与灼痛。极目所至,是无边无际的、死寂的苍白。月光吝啬地洒下惨淡的清辉,非但不能带来希望,反而将这片冰封地狱的绝望映照得更加触目惊心——嶙峋的黑石如同巨兽的骸骨,扭曲的枯松是凝固的挣扎剪影,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风的哀嚎与脚下积雪被踩碎的、令人心悸的吱嘎声。

空气稀薄得如同固体,每一次呼吸,冰冷的空气都像带着细小的冰碴,狠狠刮擦着脆弱的呼吸道,直刺肺腑深处,带来撕裂般的剧痛。身体的感知在极限的严寒与疲惫中逐渐模糊、钝化,只剩下机械挪动双腿的本能和胸腔里那颗被冻得几乎要停止跳动的心脏,还在微弱地提醒着她:活下去。

支撑她摇摇欲坠身体的,是腰间那条结实有力的手臂——顾泽西的手臂。他的体温隔着厚重的防寒服,微弱却固执地传递过来,在这片吞噬一切生机的白色炼狱里,曾是她唯一的暖意和依靠,是黑暗深渊中唯一的光点。他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安抚意味,紧贴着她冻得快要失去知觉的耳廓响起,气息拂过敏感的皮肤:“芊允,再坚持一下,翻过前面那个垭口,补给点的灯光就能看见了。我保证,到那里就安全了。”那声音如同魔咒,支撑着她榨干最后一丝力气。

可这魔咒,在下一刻,瞬间冻结成比西伯利亚万年冻土更刺骨、更致命的寒冰。

他的唇几乎是贴着那冰凉的耳垂,温热的气息与接下来的话语形成了地狱般的反差。每一个字,都像是精心淬炼过的、裹着糖霜的毒刺,以情人般贴近的姿态,狠狠凿穿了她濒临崩溃的意识防线:“别怪我…芊允。你知道的,有些路,只能一个人走。你…挡了纤纤的路。”声音压得极低,只有她能听见,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宣告终结般的平静。

时间,仿佛被这极致的冷酷与背叛凝固了。万分之一秒的死寂里,洛芊允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

她猛地侧过头,脖颈的肌肉因突然的发力而僵硬疼痛。瞳孔在极度的惊骇与难以置信中骤然收缩,清晰地映出顾泽西近在咫尺的脸。那张曾无数次在月光下、在烛光里让她怦然心动的俊朗面庞,此刻在雪地反射的冷光下,线条绷紧如刀削斧凿,眼睑微微下垂,遮住了眸底的寒光,却遮不住那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看待多余障碍物即将被清扫的漠然。那不是愤怒,不是憎恨,甚至没有一丝挣扎——是一种纯粹的、令人血液冻结的“清除”指令。

就在顾泽西身后半步,裴纤纤那张总是挂着三分怯弱、七分无辜的精致脸蛋上,所有的楚楚可怜、所有的柔弱依赖,如同被撕扯殆尽的假面,暴露出底下扭曲狰狞的真实。她的眼睛瞪得滚圆,眼底燃烧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压抑已久的兴奋火焰,嘴角不受控制地向耳根咧开一个极其诡异、极其快意、又带着神经质颤抖的弧度。那不是笑容,是野兽撕开猎物喉咙前,喉咙深处发出的嗜血咕哝,是毒蛛终于将麻痹的毒液注入挣扎猎物体内时,肢节的痉挛。

“砰——!”

枪声撕裂了风的呜咽,在空旷死寂的雪谷中猛然炸响!那声音如此尖锐,带着金属高速摩擦空气特有的高频颤音,瞬间盖过世间一切声响,狠狠地楔入洛芊允的鼓膜。

右肩锁骨下方传来一阵难以言喻的怪异感觉——先是极短暂的、被高速物体贯穿的灼烫感,紧接着是骨头碎裂的沉闷“咔嚓”声,最后才是排山倒海般席卷全身、几乎要将灵魂撕裂的剧痛!巨大的冲击力像被一辆高速列车正面撞击,她整个人被那股力量狠狠地向后掼去!视野猛然被一片猩红覆盖——那是她自己迸溅出的热血?是濒死前视网膜的充血?还是地狱之门洞开的颜色?

失重感骤然攫住了她。脚下坚实的冻土仿佛瞬间化为虚空。身体变得轻飘飘的,如同被狂风卷起的枯叶,不受控制地向后下方急速坠落!冰冷刺骨的空气疯狂地灌入口鼻,窒息感与剧痛交织。在意识被无边的黑暗彻底吞噬前的最后零点一秒,她清晰地捕捉到了裴纤纤那张脸——因极致的快意和扭曲的占有欲而彻底变形,双眼闪烁着地狱幽火般的绿光,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似乎在重复着那个名字:“泽西……是我的了……”那张脸,成为了她坠入深渊前刻印在灵魂深处的最后景象。

身体猛烈地撞击、刮擦在陡峭冰崖凸出的岩石和垂挂的冰凌上,碎裂的冰块像钻石般飞溅。寒彻骨髓的冰水瞬间浸透衣物,粘稠温热的血液从锁骨下那个致命破洞中汩汩涌出,又在接触冰冷空气的瞬间凝结、冷却,留下一种令人作呕的、濒死的粘腻感。

风声呼啸着灌满了耳朵,化作万千亡魂的合唱。

黑暗,彻底降临。

**第二章:亡者归来-灵堂惊变**

……

七日后。城市中心,洛家公馆被改造成了巨大的灵堂。

奢华的水晶吊灯群倾泻下惨白刺眼的光芒,将灵堂的每一个角落都照得无所遁形,亮得没有一丝暖意,只有冰冷的审视。空气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块,浓烈到令人窒息的百合花香混合着昂贵檀木、皮革以及油漆的气味,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苦涩的哀愁。低沉哀婉的大提琴协奏曲如泣如诉,在空旷肃穆的空间里流淌,每一个低沉回旋的音符都精准地敲打在来宾紧绷的神经上,牵引出刻意收敛的悲戚。

黑,是这里唯一的色彩交响。沉重的黑色天鹅绒帷幔从高耸的天花板垂落地面,黑色的挽联如同判决书悬垂在两侧,上面用烫金的字体书写着虚伪的悼词。来宾们清一色的黑色礼服,男士如沉默的墓碑,女士如移动的阴影,汇聚成一片压抑的、令人喘不过气的黑色丛林。只有低低的啜泣声、压抑的叹息声和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在角落里不安地浮动,营造出一种精心排练过的悲伤仪式感。

灵堂正前方,巨大的黑白遗照悬挂在层层叠叠、几乎堆砌成墙的白色菊花与百合花圈中央。照片上的女孩,眉眼弯弯,笑靥如花,长发在阳光下闪耀着健康的光泽,眼神清澈得仿佛从未沾染过人间一丝阴霾。那是洛芊允,或者说,是顾泽西与裴纤纤精心向世人展示的、已经“完美谢幕”的洛芊允——一个单纯、美好,因意外不幸陨落的富家千金。

顾泽西站在人群的最前方,犹如这场悲剧的男主角。一身剪裁完美、价格不菲的意大利手工黑色西服,熨帖地包裹着他挺拔的身形。他微微垂着头,额前几缕精心打理过的碎发落下来,恰到好处地遮住了他的眼眸,只露出紧抿的、显得异常苍白和沉痛的薄唇。他的双手,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稳稳地托着一个深紫檀木雕刻而成的骨灰盒。盒体沉重,表面泛着冰冷的光泽。他的指尖因用力而深深陷入檀木的纹理,指节因过度的紧绷而微微泛白、颤抖。那份沉重和哀戚,仿佛凝结成实质,从他的每一个毛孔、每一次微不可察的颤抖中渗透出来,弥漫在空气里,感染着在场的每一个人。他在扮演一个痛失所爱、背负着无尽自责与悲伤的深情男人,表演得无懈可击。

裴纤纤穿着一身量身定制的、价值不菲的黑色香奈儿斜纹软呢套装,像一只寻求庇护的柔弱小鸟,紧紧依偎在顾泽西身侧。她用一方绣着暗纹的昂贵丝帕掩着口鼻,肩膀随着压抑的啜泣微微耸动,发出断断续续、惹人怜惜的呜咽。那双微微红肿的眼睛,透过薄薄的水雾,小心翼翼地、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依赖与倾慕,不断地投向身旁那具散发着悲痛气息的男性躯体。那眼神,在如此肃杀哀伤的场合里,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怪异力量——仿佛在悲伤的画布上,悄然滴落了一滴不合时宜的、粘稠的蜜糖。

“……芊允姐她…那么善良,那么好……像天使一样……”裴纤纤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如同浸透了泪水,每一个字都带着颤音,“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残忍……把她从我们身边夺走……”她呜咽着,身体又向顾泽西那边靠了靠,几乎要将自己嵌进他的臂弯里,寻求着支撑,也无声地宣告着某种主权。

顾泽西沉默着,没有看她,也没有动。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手中冰冷的骨灰盒,凝固在虚空中的某一点,专注而空洞。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仿佛在吞咽着巨大的悲痛,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粗糙的砂纸反复磨砺过:“是我的错……是我没能保护好她……”每一个字都浸满了沉痛的自责,砸在寂静的空气里,引来后排几位女士更清晰的抽泣。他托着骨灰盒的手,颤抖得更加明显了,那沉重的盒子仿佛随时会坠落。

“泽西哥……”裴纤纤的眼泪流得更凶了,泪水浸湿了丝帕。她伸出涂着透明指甲油的纤纤玉手,带着试探和安抚的意味,轻轻搭在了顾泽西因用力而紧绷的小臂上。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昂贵西服面料的瞬间——

“吱嘎——!!!”

一声极其刺耳、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如同冰冷的金属匕首,带着令人头皮发麻的撕裂感,骤然划破了低沉哀乐营造出的悲伤帷幕!

所有沉浸在“悲痛”中的人们,像被无形的提线猛地拉扯,齐刷刷地、带着惊愕与被打断的不悦,将目光投向声音的来源——灵堂那两扇厚重的、镶嵌着黑色十字徽记的橡木大门。

狂风失去了阻挡,裹挟着外面世界微凉的、带着尘埃与阳光气息的空气,凶猛地倒灌进来!门口悬挂的白色纱幔如同受惊的白鸟,疯狂地翻飞、抽打着空气。水晶吊灯群的光线被猛烈搅动,在门口大理石地面上投射下无数剧烈摇曳、光怪陆离的破碎光斑。

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逆着门外倾泻而入的、有些刺目的天光,静静地矗立在敞开的大门中央。

风,是她的第一声宣言。它呼啸着,肆意卷起她长及脚踝的裙摆,那面料在光线下流淌着高级丝绸特有的光泽——不是肃穆的黑色,不是哀悼的白色,而是一种惊心动魄、灼热如熔岩般的猩红!如同一面在硝烟弥漫的废墟上烈烈招展的战旗,又似一朵在满目死亡中骤然绽放的、淬毒的彼岸花(曼珠沙华),带着地狱归来的森然煞气与涅槃重生的灼热宣告,狠狠地、蛮横地刺破了眼前这片黑白肃杀的虚伪世界!

那红,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视网膜,也点燃了死寂灵堂下的暗涌。

来人步履从容,每一步都踩在心跳的节拍上。纤细却无比稳定的银色高跟鞋尖,敲击在冰冷光洁如镜的黑色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晰、稳定、甚至带着某种奇异韵律的“笃、笃、笃”声。这声音不高,却如同重锤,一下下精准地敲打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鼓上,碾压着哀乐残存的余音。每一步落下,都让灵堂里凝固的悲伤假面多出一道裂痕,死寂的氛围沉重一分,空气稀薄一分。

风掀起了她头上笼罩的那层厚重黑纱一角,瞬间又落下。惊鸿一瞥间,只留下一个模糊却极具压迫力的轮廓。然而,那一抹惊心动魄、嚣张跋扈的红,已如同烙印,深深刻入了在场所有人的脑海。

“谁……谁啊?!”前排一位穿着名贵皮草的贵妇最先反应过来,倒抽一口冷气,声音因惊骇而尖锐变调,卡在喉咙里。

“老天!这……这颜色……她疯了吗?!”旁边的中年男人瞪大眼睛,手中的雪茄几乎掉落。

“亵渎!这是对亡者最大的亵渎!保安!保安呢?!”一位头发花白、神情刻板的老者气得浑身发抖,用手杖重重顿地。

窃窃私语如同投入滚油锅的水滴,在死寂的冰面下瞬间炸开!震惊、茫然、愤怒、不解,最终混杂成一种无声的、蔓延滋生的恐惧,在凝滞的空气中无声地流淌、发酵。那抹红,是挑衅,是诅咒,是撕毁这场精心布置的葬礼剧本的绝杀宣告。

顾泽西的身体在洛芊允(或者说那抹红影)出现于门口的刹那,就彻底僵直了。他托着骨灰盒的手指猛地收拢到极限,指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吧”轻响,仿佛下一刻就要将坚硬的紫檀木捏碎!他猛地抬起头,额前遮挡视线的碎发被甩开,那双原本盛满沉痛哀伤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极致的惊骇和难以置信。瞳孔因极度的震惊而缩成了针尖大小,如同看到最不可能出现的恐怖幻象,死死锁住那个踏着死亡节奏而来的红色身影。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从尾椎骨闪电般窜上头顶,瞬间冻结了他所有的血液、思维和动作。他感觉手中的骨灰盒变得千斤般沉重,冰冷的寒意透过紫檀木渗入指尖。

裴纤纤那凄楚动人的啜泣声戛然而止,如同一只被掐住脖子的鹅。她下意识地、用尽全身力气抓住了顾泽西的胳膊,指甲隔着昂贵的西装布料深深掐进他的皮肉里,留下月牙形的印记。她脸上精心描绘的柔弱悲伤瞬间被一种极度的惊愕、恐慌和……某种被戳穿的狼狈所取代。那双刚刚还泛着盈盈水光、我见犹怜的眼睛,此刻瞪得滚圆,眼白部分被放得极大,充满了血丝,死死盯着那抹越来越近的红色,如同看到了从地狱最深处爬回来的、向她索命的狰狞厉鬼。她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意义不明的抽气声,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洛芊允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或迟疑,径直向前。她无视两旁投射而来的无数道目光——惊疑的、恐惧的、探究的、愤怒的、如同实质般的针芒——仿佛行走在无人的旷野。她所过之处,人群如同被无形的、恐惧的气场所震慑,又像是被摩西分开的红海,不由自主地向两侧踉跄退开,自动辟出一条宽阔的、直通灵堂最前方的通道。

她的目标,清晰而唯一——前方那幅巨大的、正对着她“微笑”的黑白遗照。

她终于走到了灵堂的最前方,站在了顾泽西和裴纤纤面前,也站在了她自己那张笑得无比明媚灿烂的遗照正下方。距离近得能看清顾泽西眼中凝固的、如同碎裂冰川般的惊涛骇浪;能看清裴纤纤脸上血色褪尽后惨白如纸的底色下,肌肉因极度惊恐而细微抽搐的纹路;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的百合香下,那两人身上散发出的、混合着高级香水也无法掩盖的恐惧气息。

洛芊允微微偏过头,冰冷的目光如同手术刀,精准地扫过顾泽西手中那个象征着“死亡终结”的沉重骨灰盒,掠过他苍白扭曲、写满惊骇的脸庞,最后,定格在遗照上那个笑容灿烂、无忧无虑的自己。

那张照片,此刻在她眼中,是对过往天真最大的讽刺,也是对眼前这对男女最恶毒的嘲弄。

她的嘴角,缓缓地、缓缓地向上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没有一丝悲伤,只有无尽的嘲讽、一种俯瞰蝼蚁般的漠然,以及深埋其下、足以焚毁一切的滔天恨意。

然后,她抬起了手——那只纤细、苍白,却异常稳定、蕴含着爆炸性力量的手臂。

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任何留恋,她的手指猛地抓住了覆盖在头上的那层象征寡妇身份、象征哀悼、象征被埋葬过去的厚重黑纱!

“嗤啦——!!!”

清脆而刺耳的布料撕裂声在死寂的灵堂里骤然炸响!如同晴空霹雳,震得所有人耳膜嗡鸣!

黑纱被粗暴地、决绝地扯下,如同甩掉一件肮脏的裹尸布,被随意丢弃在脚下冰冷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

一张脸,一张在场绝大多数人都无比熟悉、却又认定此生再无缘得见的脸,清晰地、毫无遮挡地暴露在惨白刺眼、无所遁形的水晶吊灯光芒之下!

全场瞬间爆发出无法抑制的、一片骇然的惊呼浪潮!

“洛……洛芊允?!我的天!!!”

“鬼!真的是鬼啊!她回来了!”

“她没死?!这怎么可能?!那骨灰……”

“上帝!顾泽西不是说找到……找到部分遗骸了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阴谋!这里面一定有惊天阴谋……”

惊叫声、杯盘失手落地的碎裂声、桌椅被撞翻的轰隆声、女士压抑不住的尖叫、男士倒抽冷气的声音……瞬间如同爆炸的音浪,将原本死寂肃穆的灵堂变成了混乱不堪、充满荒诞剧情的蜂巢。无数张脸上写满了极致的惊骇、荒谬绝伦的难以置信,有人甚至惊恐地向后退去,撞倒了身后堆叠的花圈,白色的花瓣和花圈骨架散落一地。

顾泽西如遭九天惊雷轰顶,高大的身体剧烈地、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大脑一片空白。支撑着他的某个支柱轰然倒塌,手中那象征着他深情表演核心道具的紫檀木骨灰盒再也拿捏不住,沉重地、带着沉闷的“咚”一声,砸落在地毯上!盒子精巧的榫卯结构受到撞击,裂开了一道明显的缝隙,里面灰白色的粉末泄露出一些,沾染在深色的地毯上,无比刺目。他根本没心思去管那盒子,只是死死地盯着眼前这张脸——这张他亲眼看着被子弹击中、坠落冰崖、注定尸骨无存的脸!此刻却活生生地、带着地狱归来的煞气站在他面前!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绝望的抽气声,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裴纤纤则发出一声短促到几乎撕裂声带的、非人的尖叫!尖锐得足以穿透屋顶。她像是被无形的电流狠狠击中,猛地向后踉跄一步,细高的鞋跟恰好踩在洒落的骨灰上,留下一个清晰的、带着灰白印记的鞋印。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嘴唇惨白如纸,没有一丝生气。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一种信念崩塌后的疯狂崩溃,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歇斯底里地尖叫出来。她死死地、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嘴,身体却像筛糠一般剧烈地抖动着,眼神涣散,仿佛随时会晕厥过去。

洛芊允的目光,像两道冰冷无情的探照光束,缓缓扫过眼前这对因极度恐惧而几乎灵魂出窍的男女。那目光中蕴含的恨意,几乎凝成实质的冰棱。最终,她的视线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牢牢定格在顾泽西那张因极度的震惊、恐惧和一丝狼狈而彻底扭曲变形的英俊脸庞上。

她的眼底,是一片深不见底的、万年不化的寒潭,冻结了所有的情感涟漪。

没有丝毫预兆,如同演练过千百遍!她猛地伸出那只刚刚撕裂黑纱的手臂,带着复仇女神降下雷霆之怒的决绝气势!五指箕张,目标精准无比——正是悬挂在她头顶上方、那张对她“永恒微笑”的巨大黑白遗照的沉重相框!

“哐啷——!!!!”

刺耳、巨大、如同山崩地裂般的碎裂声,如同末日降临的丧钟,彻底炸碎了灵堂里所有的声音!将所有人的心脏都狠狠攥紧!

沉重的实木镶玻璃相框被洛芊允用尽全身力气、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狠狠拽下!裹挟着千钧之力、复仇的怒火,精准无比地、如同死神的判决,狠狠砸在了顾泽西那张写满惊骇的、引以为傲的英俊脸庞之上!

“咔嚓!哗啦——!!!”

坚硬的钢化玻璃在巨大的冲击下瞬间爆裂,化作无数颗闪烁着死亡寒芒的锋利碎片,如同冰雹般向四周激射飞溅!沉重的实木边框带着可怕的动能,结结实实地、沉闷无比地撞击在顾泽西高挺的颧骨上!清晰的骨裂声被玻璃的炸响掩盖!

“呃啊——!!!”

顾泽西连一句完整的惨叫都未能发出,只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短促痛苦的闷哼!整个人被这雷霆一击砸得双脚离地,猛地向后倒仰!猩红粘稠的鲜血,如同骤然绽放的、妖异而残酷的死亡之花,瞬间从他破裂的额头、被玻璃划开的脸颊、遭受重创的鼻梁上迸射、喷溅出来!他狼狈不堪地、如同一个破败的玩偶,重重地撞在身后堆满白色鲜花的祭台上!昂贵的黑色西装被花汁、玻璃渣、还有他自己温热的鲜血沾染得污秽不堪,一片狼藉。

飞溅的玻璃碎片如同刀雨,其中几片锋利的残片,带着尖锐的破空声,擦过了旁边裴纤纤裸露的手臂和苍白无血的脸颊,留下几道迅速渗出血珠的细长伤痕。裴纤纤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再次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不似人声的尖叫!她猛地抱头蹲下,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地躲在一个翻倒的花圈后面,如同暴露在阳光下的蛆虫,恐惧地蠕动着。

死寂!

比之前任何时刻都更加沉重、更加令人窒息、仿佛连空气都凝固成冰的死寂,再次降临!只有玻璃碎片持续落在地面和大理石桌面上的清脆声响,以及顾泽西倒在祭台废墟中痛苦而压抑的呻吟,在空旷得如同巨大墓穴的灵堂里空洞地回荡。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血腥暴烈到超乎想象的变故彻底震懵了。他们瞠目结舌,如同被集体施了石化咒语,呆滞地看着场中央那个红裙猎猎、宛如复仇女神般的身影。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百合花香和一种名为恐惧的冰冷气息。

洛芊允缓缓收回手,白皙的手背上被飞溅的玻璃划开了一道细微的血痕,但她仿佛感觉不到疼痛,看也没看地上满脸鲜血、痛苦呻吟、形象尽毁的顾泽西,以及角落里蜷缩发抖、狼狈不堪的裴纤纤。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缓缓扫过台下那一张张写满惊骇、茫然、如同凝固石膏像般的面孔——昔日虚伪的亲友,冷漠的看客。红唇轻启,声音不高,却像淬了万年玄冰的锥子,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森冷和不容置疑的宣告,清晰地响彻在每一个人的耳畔与心间:

“我的悼词,”她一字一顿,目光最后如同钉子般钉在狼狈不堪、试图挣扎起身的顾泽西那张血污模糊的脸上,带着刻骨的讥诮与审判,“该由你们自己,跪着念完。”

每一个字,都如同冰锥凿击铁石,冰冷、沉重、带着浸透骨髓的恨意。

说完,她不再看任何人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是玷污。利落地转身,猩红的裙摆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决绝的弧线,如同燃烧的战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那抹刺目的、象征着复仇与重生的红,如同在黑白灵堂中点燃的熊熊烈火,决绝地穿透了死寂无声、自动分开如同潮水退去般的人群,走向敞开的、灌满了外界鲜活光线的灵堂大门。

阳光从门外泼洒进来,带着生机与喧嚣,勾勒出她纤细却挺直如淬火标枪般的背影轮廓。每一步,都踩在满地狼藉之上,每一步,都踏碎了过往的谎言与欺瞒。

就在她即将踏出灵堂大门门槛的瞬间——

侧前方悬挂在墙壁上、原本循环播放着哀乐幻灯片和洛芊允生前“美好”影像的巨幅电视屏幕,画面毫无预兆地被强行切断!

紧急插播的、带有全球新闻台统一金色紧急标识的新闻画面,粗暴地闯入了这场荒诞的葬礼尾声:

【……插播本台收到的紧急快讯!代号‘破晓黎明’(Dawn Breaker)的跨多国联合反恐专项行动,于数小时前在南亚边境争议地区取得重大突破性进展!盘踞该地区多年、策划多起恐怖袭击的极端组织‘灰狼’(Gray Wolf),其一处关键指挥枢纽和武器中转据点被成功摧毁!据悉,行动由多国精锐特战队联合执行,现场指挥高度保密……行动指挥官以其卓越的战术素养和极其果断的临场决策,在极其复杂危险的战场环境下……】

伴随着女主播略显急促却依然沉稳专业的播报声,电视机屏幕上快速闪过一连串极其短暂、剧烈摇晃、充满硝烟与死亡气息的战地实况镜头:爆炸掀起的巨大火球与冲天烟柱;废墟中模糊晃动的、手持先进武器的武装人员身影;夜视仪镜头下诡异的绿色视野;被炸毁的装甲车残骸……画面切换速度快得令人眼花缭乱。

然而,就在某个不到半秒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瞬间定格!那是在一处被炮火削去半边的断壁残垣背景下,一个穿着深色、带有复杂模块化挂载点的特种作战服、头戴覆盖式防爆头盔的高大男人侧影。他正侧身对着镜头(显然来自某个队员的肩扛摄像机),对着通讯器快速下达指令。轮廓刚硬,如同一尊矗立于战火中的黑色雕塑。就在画面即将切换的最后一帧,镜头捕捉的角度恰好让一次远处剧烈的爆炸闪光,清晰地映亮了他紧绷的下颌线——

那线条!冷硬!锐利!如同最坚硬的钛合金被最精密的机床一气呵成地锻造而出!带着一种久居上位、掌控生死、不容置疑的铁血权威和浸透骨髓的冷酷锋芒!即使在爆炸的火光背景和模糊的像素下,那种独特的气质也如同烙铁般鲜明!

洛芊允的脚步,在即将彻底跨出灵堂大门门槛、融入外面世界炽烈阳光的那一刹那,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细微到只有她自己能察觉。

她的视线,如同被那道短暂闪现的冷硬轮廓磁石般吸引,瞬间锁定了屏幕上那个模糊却极具冲击力的侧影。那下颌线的弧度,那在硝烟弥漫中岿然如山的气质……像一道微弱的、却又无比清晰的电流,猝不及防地击中了记忆深处某个早已被刻意尘封、布满冰霜的角落。

一个几乎要被遗忘、却在此刻带着刺骨寒意和金属质感的名字,毫无预兆地跳入脑海——

**陆……云峥?**

仅仅是一瞬的停顿。短得如同幻觉。

下一秒,洛芊允脸上那抹掌控一切、冰冷无情的漠然,极其细微地僵硬了一下。如同完美冰雕的表面,裂开了一道只有显微镜才能察觉的细微缝隙,随即又被更深的、更加刺骨的寒意瞬间覆盖、冻结。她没有回头,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变化,甚至连一丝惊讶都没有流露。只是那挺直如标枪的背脊,似乎不着痕迹地绷紧了一分,像一张拉到极限的弓弦,蓄积着更深沉难测的力量。

她抬起脚,高跟鞋尖稳稳踏过灵堂那象征着生与死界限的门槛。猩红的裙摆如同浴血的凤凰之翼,在阳光下划出一道炽烈而决绝的弧线。

她的身影,彻底融入了门外那片喧嚣、刺眼、充满生气的世界光线之中。将那一片死寂、混乱、血腥、惊骇、以及无数道窥探的、闪烁的镜头(闻风而至的媒体终于赶到门口),连同那对满身狼狈、恐惧浸透灵魂的男女,彻底地、决绝地甩在了身后——那座精心布置、此刻却如同地狱般令人作呕的灵堂坟墓。

阳光刺目,空气里是自由的味道,混杂着汽车尾气和远处城市的喧嚣。但她锁骨下方那道被冰冷风雪和灼热子弹共同刻下的伤疤,却在衣料下隐隐传来一丝细微的、近乎麻痹的抽痛,如同某种残酷的烙印,提醒着她此身已坠深渊,归途唯有血火。复仇,才刚刚拉开序幕。而那道惊鸿一瞥的、来自遥远硝烟战场的侧影,如同一枚投入深潭的冰冷石子,在她心湖深处激起了无声而危险的涟漪。前路,依旧是迷雾重重,杀机四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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