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一声闷雷在天空炸响。
翻涌的乌云裹挟着道道银蛇自东而来,迅速蚕食着西边鲜艳的晚霞,豆大的雨滴零星坠落,一场暴雨就要来了。
长街上的行人不走自主的加快了脚步,带了伞的人撑开雨伞,踱着方步,面带优越的微笑,不留痕迹的扫视着那些没带伞的行人。
“又要下雨了啊......”蹲在路边菜摊前的钟一禾吸了吸鼻子,带着泥土腥味的空气钻入鼻腔,
几滴雨落在他的头上,迎着路人优越的目光,钟一禾不动声色的掏出一个白色塑料袋,套在头上。
只要脑袋淋不到雨,那就相当于没淋雨,有伞没伞都一样,这就是他的便携式雨衣,什么都阻止不了他买菜。
埋头在面前的菜摊上挑挑拣拣,选好了他要买的蔬菜——一把刚扒下来焉不拉几的莴笋叶子,和两个被太阳晒得焉巴巴还有点破皮的西红柿。
钟一禾皱眉思索了一下,又掏出一张皱巴巴耳朵五毛纸币,递向卖菜的大姐,露出一个实诚的微笑:“张姐,你看够不?”
摊主张姐面色憋屈,手臂颤抖的指着钟一禾,眼神骂的很脏。
摆摊摆了半辈子,从来还没做过五毛钱的生意。
摊主张姐拿出一个泛黄的矿泉水瓶,里面装的是从家里带来的凉白开。
打开瓶盖喝了一口,总算是把火气压了下去,白天的太阳太毒没什么生意,好不容易等到傍晚,又要下雨,还是没什么生意。
我已经都这样了,你还要我怎样?怎么就遇上这么个玩意,看了看一脸纯真微笑的钟一禾,摊主张姐深吸了一口气,憋出一个阴阳怪气的微笑:“小钟,你看,这不合适吧?!要不你干脆直接拿走算了?!”
“钱还是要给的。”钟一禾低头羞涩一笑:“我没更更小的零钱了,要不我再拿个西红柿?”
呼!!控制住!!火大伤身!气大伤肝!就是把这莴笋叶子烂这儿!带回去喂鸡!都不会卖给你的!
摊主张姐一口气把矿泉水瓶里剩下的半瓶水灌了个干净,好悬没给气晕了。
看了看路上匆匆而过眼睛都不带斜一下的行人,和有逐渐变大趋势的雨,张姐泄了气,一把抢过钟一禾手上的五毛纸币:“拿着手上的东西滚蛋!我要收摊了!”
算了!五毛钱也是钱,就当是做慈善了!
这么一想气儿就顺了不少了,摊主张姐也不理钟一禾,自顾自的开始收摊,要是摊上的这些菜被雨淋透了她就真的亏大了。
钟一禾愕然,嗯?成了?张姐年轻的时候肯定是个美人,看那两团高原红就知道!
钟一禾胡乱的把莴笋叶子和西红柿塞进裤兜遛,笑嘻嘻的起身:“张姐,要不我帮你收拾?”
张姐闻言气儿更顺了,算你个小东西还有点儿良心!狠狠地瞪了钟一禾一眼,又低头闷声闷气自顾自的收拾摊子。
被张姐这么一瞪,刚伸出手准备帮忙的钟一禾讪讪的收回了手,有些尴尬的笑道:“那......没事儿我就先走了哈!”
说完就一溜烟儿的跑了。
啥?!不是!我是说......!女人心是反的你不知道吗?!你这样会找不到女朋友的!
张姐傻眼,紧抿着嘴唇,狠狠瞪着钟一禾离去的方向,仿佛手上的西红柿就是钟一禾的脑袋,恨不得给他捏碎——哦,已经爆汁了。
又转头瞪了一眼不远处幸灾乐祸大笑看着她的鸡蛋摊老板,带着泼天的怨气继续收摊,钟一禾,再卖菜给你我就是狗!
嗯......顺带一提,钟一禾还买了俩破壳的鸡蛋,五毛!
他这不是抠,是量力而行。
快乐的能量是守恒的,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鸡蛋摊老板的快乐源自于菜摊张姐,而钟一禾的快乐则来自于他俩,赢麻了。
钟一禾轻快的走在长街上,一块钱就把晚饭的菜搞定,心情格外美丽,头上的乌云似乎都变白了些。
其实他倒是想多给些钱,奈何条件不允许,兜里一共就四十二块钱,买药都还差一块呢,明儿去药店的时候得讲讲价。
人为什么要穿衣服呢,要是可以不穿衣服多好啊,这样他就可以把身上的衣服给卖掉换钱了!
旋即他又想通了,要是都不穿衣服的话,这衣服能卖给谁?
西边的晚霞即将被乌云蚕食殆尽,雨越来越大了。
钟一禾拐进一条小巷,顺着巷子七拐八拐,到了一片低矮的棚户区,放眼望去净是断壁残垣,唯有几套房子保存尚且完好,陈旧的石板路上杂草丛生,雨水汇集成一条条黄浊的小溪,肆意横流。
这里的住户早已搬迁,没什么人居住了,孤寂和荒凉就是最好的形容词,而这里最大的价值就是墙壁上那一个个红色的拆字了。
钟一禾顺着石板路来到一处相对完好的房子前,这里就是他的家了。当然,租的,五十块一个月!比大学里的住宿费便宜!
笑话,如果房子是他的,他会一顿晚饭只花一块钱买菜?
这一片早几年就定下来要拆迁,只是不知什么原因一直没有拆,然后抖机灵的房主和穷得叮当响的租客就此达成了协议。
房子的木门被雨水浸湿后散发着一股腐朽的味道,钟一禾熟练地打开房门,径直走到燃气灶旁,拧开燃气。
燃气嘶嘶的往外蹿,一股难闻的味道弥散开来。
钟一禾竖起一根手指,微微凝神皱眉,顿时一缕电弧在食指上盘旋,散发着淡淡的金色微光,真——金手指。
他把手指往灶上一探,金色的电弧跃了过去,噗的一声,燃气灶上燃起了蓝色的火焰。
点燃燃气后,钟一禾迅速的淘米,上锅,焖饭,洗菜,做菜。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生怕多用时间浪费了燃气。
前前后后一共四十分钟搞定。
此刻天色也暗了下来,门外黑糊糊一片,凉风顺着墙壁的裂缝钻进来,雨水也调皮的从房顶上的漏洞滴落,断了线的珍珠似的。
找来一个水桶把漏水的地方接住,钟一禾就把今天的晚饭端上了小桌,一碗米饭,一碟榨菜,一碗西红柿鸡蛋汤,很简单。
不是他不想吃猪蹄子,红烧肉,要不是今天只花了一块钱就买到了菜,他就只能拥有一碗榨菜拌饭。
他的小屋陈设也很简单,一张单人木床,一张小桌,四个小凳子,都是从二手市场淘来的。墙壁上几条裂缝蜿蜒曲折,厕所四四方方的在床尾墙角处。
这要是放在古代,好歹得作一首诗写一首词,很遗憾他这一只穷逼大学生脑容量不太够,或许高中的时候可以,在大学里荒废一年早就把高中的知识忘得差不多了。
吃着香喷喷的西红柿鸡蛋汤,钟一禾默默地对菜摊老板张姐和鸡蛋摊老板说了声对不起,明天就不去买菜了,去超市和糕点店长长免费试吃,多吃几个地方也能吃饱。
实在是手头拮据,都怪他无良的老板,说好的兼职日结,最后变成月结,最后又变成次月底结,要不是看着一个月工资就差不多够交学费了,他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用超能力赚钱?开玩笑!他就左右手两根食指能放电,能去做啥,给人当充电宝吗?如果某天电价翻十倍,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当然也不止这个原因。
他唯一的亲人——爷爷,离世的时候,在床边拉着他的手对他说,平平淡淡,平平安安,藏好自己,中庸的活着,好好读书,好好活着。
说完便撒手人寰,来帮忙的邻里都听的是一头雾水,权当是老人临走前放心不下这孩子孤苦伶仃。
彼时的他不知道为什么爷爷要这么说,那时候他正当初三,获得超能力的他给拳头附了个魔,打遍同龄人无敌手,是十里八乡的孩子王。但是爷爷临终前的遗嘱还是要听的,后来他就不打架了,一遍打零工一边读书,最终以刚好跨过录取线的分数考上了蜀南大学。
到现在他明白了爷爷的话,只能说是,成年人的世界,太复杂。
草草的吃完晚餐,钟一禾已经很久没吃的这么舒心了。像他这样艰苦卓绝维持生计的超能大学生怕也是实属罕见。
坐在凳子上,钟一禾舒服的打了个饱嗝,一股暴躁的情绪顺着饱嗝涌上心头,心脏剧烈的跳动着。
怎么回事!?应该还没到时间才对。
钟一禾眉头紧皱,深吸了几口气。想要把这股情绪压下去,却无济于事,眼睛里都有了几根血丝。
看了看床头,那里有他的药,只剩下最后一颗了。
思考了一瞬,他咬咬牙,起身走出门外。
冰凉的雨水借着风势拍打在他的身上,灌进他的眼睛里,视线模糊了几分,让他觉得有些不舒服。
好在冰风冷雨让他的暴躁有些许缓解。
在雨里站了好一会儿,暴躁的情绪终于被压了下去,心跳也渐渐平缓,钟一禾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还好能压下去,要是把药吃了就又亏了。
四周漆黑一片,低矮的断壁残垣化作黑影匍匐,远处零星的灯光闪烁,孤独寂静的世界就只有呼呼的风声和沙沙的雨声,他本就属于这个世界。
呆立了好一会儿,钟一禾觉得有些冷了,正打算进屋。
“呜嗷!”
一声嘶哑的嚎叫隔着雨幕传来,在钟一禾耳中甚至盖过了闷雷的轰鸣。
食指间金色的电弧萦绕,手指抽搐,心脏不受控制的剧烈跳动起来,血丝弥漫了整个眼眶。